那門房終於聽得不耐煩，打斷了蕭書生的話，說：“公子，你說的慷慨激昂，可是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樣。就拿我做門房來說，經常有人到衙門來做事，不知道該怎麽走門路，我都領著他們去，幫他們上下打點，看他們花了銀子嗨了去了。”

“當然，臨走也要給我一吊兩吊的辛苦跑路費。我這門房能有什麽權勢呀？人家就看我老可憐，所以省點茶水錢我也給人家指指路，跑跑腿，這就是人情世故。像你說的花錢打點，買通上下，做了官就一定是貪官，我倒不見得。”

“這世道就是這樣，你不花錢打點，誰理睬你呀？除非你真的本事通天，人家不能不用你，除了你沒有第二個。可這樣的人有幾個呢？差不多的那還不得看誰使的錢多，誰就排第一，這世道就是這樣。”

“我在這衙門已經三四十年了，什麽差事都幹過。原來是書房書吏，也跟過知府老爺身邊做隨從，擡個轎子，當過獄卒。這衙門的差事我差不多都幹了個遍，年紀大了才做了門房，衙門上上下下的事我心裏太熟了。一句話，沒錢別辦事，肯花多少錢就能辦多少事，這就是衙門的規矩。”

“別跟別人說那些大道理沒用。那種事在三天後你們參加科舉的時候，答卷上這麽說那是杠杠的。但是你要真那樣去跑，好家夥，你就等著腦袋碰個一頭包吧。”

“我是喝了二兩酒，所以跟你們說說掏心窩的話。見你們可憐，讀書不易，辛辛苦苦，十年寒窗，到頭來該花點小錢的時候不花。結果又得等上三年，等來等去，胡子一大把還沒想明白緣由。”

“其實要是學問，你們早就富裕有足。可偏偏就沒有走過最後那一關，其實有些事情不需要你把金山銀山擺到前頭，一二十兩銀子興許就能把事情辦成。可偏偏就吝嗇那麽點錢，到頭來只有空喜歡。”

“都覺得這世上所有當官的都像你們想象的那樣正義凜然，大公無私。只看本事，不看手段。哪有那麽理想的事情？你要真這麽想，我只能說你讀書讀死了。”

蕭書生被那門房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，幾次想插嘴。可是門房聲音很大，根本不容他插嘴，滔滔不絕。卓然聽得好像這門房也是倚老賣老，喝了二兩酒教訓起蕭書生來了。但是說實話，他說的都是金玉良言。要在這世上混，就得按照這些規矩來，沒辦法，這就是現狀。理想很性感，現實很骨感。

蕭書生剛開始還想與門房辯論幾句，待聽到門房越說越來勁。他就耷拉下腦袋，坐在那兒不說話了，也不想跟對方辯解了。他不是認可了門房的這番話，而是覺得自己跟一個門房辨論白費口舌。對方思想已經根深蒂固，要想讓對方改變想法，難上加難。

過了好半天，小青蹦蹦跳跳的來到門房。揮了揮手裏的一張回執單說：“報上了，小哥真肯幫忙。還專門去把負責報名的司房給叫來了，聽我說了公子的事，也很同情。馬上進去向知府大人稟報了，知府大手一揮，就答應給公子報。嘻嘻，這世上好人真多。”

門房卻似笑非笑的瞧著小青說道：“這白花花的銀子也花了不少吧？”

蕭書生也想說這話，立刻鄙夷的望著小青。小青立刻小胸脯一拍，義正詞嚴的說道：“我們哪能做那種事？再說了，我們又不是什麽大戶人家，哪有錢做那個？就算有錢我們也不做，我們公子飽讀聖賢書，當然深知其中道理。要做官就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官。我們今天是遇到好人了，天底下還是好人多。”

蕭書生悻悻的哼了一聲，說：“既然報上了就走吧。”

說吧，也不理睬，便邁步出去了。

卓然朝小青使了個眼色，然後也邁步追了上去。小青等他們出門，便掏出一掏出一小塊碎銀子給門房，說道：“大爺，謝謝你照顧我們公子，給我們指點。多謝了！”

那門房頓時樂開了花，點頭哈腰的接過來了那小塊銀子，說：“我就知道姑娘你是懂事的人。你們公子有你這麽一個靈巧的丫頭，他做官一定飛黃騰達。”

“多謝你的吉言！真有那天就好了。”

回到了客棧，飯菜都涼了，沒等卓然說話，小青說道：“公子，我再到廚房去重新炒兩個菜。很快的，一會就好。”

說著，飛奔著下樓去了。

卓然見蕭公子準備回屋，便叫住了他。抱拳拱手說道：“蕭公子，今天多謝你仗義，帶我們去補報，否則很麻煩了。我們都不知道在哪報名。我那丫頭做菜的手藝還不錯，飯菜涼了，她去重新做兩個上來。莫不如坐下喝一杯暖暖身子？我還想敬公子一杯，表示謝意呢！”

蕭書生惹了一肚子窩囊氣，被門房狠狠數落了一頓，心情很不好。便想推辭，不過卓然房門開著，裏面飄出來的飯菜香味卻讓他吸了吸鼻子。扭頭瞧去，見那菜肴色香味俱全，雖然涼了，但是絲毫不減誘惑。

不如咂咂嘴說：“這是你丫頭做的？”

“是呀！還行吧。來來，飯菜雖然涼了，先喝杯酒暖暖身子。”

這下蕭書生好像找到了一點借口，說：“說的也是。這麽冷的天，喝杯酒暖暖身子也好。多謝！”

說著邁門檻走了進去。坐下之後，卓然拿了一雙幹凈筷子遞給他。他也顧不得涼，夾了一夾菜放到嘴裏嚼了嚼，說道：“不錯。你這丫頭乖巧伶俐，這菜肴做得著實不錯。”

卓然便趕緊給他斟了一杯，自己也倒了一杯。說道：“公子，這麽冷的天，親自帶我們去報名。實在感激不已，多謝！”

“好說，都是讀書人，不容易。敢問公子仙鄉何處？”

卓然：“大宋京城汴梁的。蕭公子你呢？”

蕭公子微微搖頭說：“我是女真人。來自東邊大海邊的女真部落。”

“哇，這麽厲害？我聽說女真人驍勇善戰，十分敬仰。沒想到今日得見，真是足慰平生。”

女真那是後來的金國以及再後來的大清，是歷史上唯一的兩次入主中原的北方少數民族，其驍勇善戰在歷史上赫赫有名。

蕭書生卻笑了笑說：“這太平盛世，驍勇善戰沒什麽意思了，你得有學問。在文壇上叱咤風雲，那才有點意思。可惜這一塊我們女真人不行啊，所以三天後的科舉我沒有信心拿下前一百名，也就來湊個熱鬧而已。比不得公子你談吐文雅，一看就學問不凡。”

卓然笑了笑說：“你咋就看出來了？莫非你會算命不成？”

“我還真會算命，我見你眉宇之間氣宇軒昂。而且似乎胸中存萬卷書，十分博學，你頭頂有文曲星閃耀啊。”

卓然立刻誇張的摸了摸腦袋，說：“不會吧，我腦袋有文曲星？它咋沒給我打個招呼呢？”

那蕭書生撲哧一聲笑了，隨即用手掩著嘴，帶著嫵媚，卓然立刻狐疑的瞧著他，心想這蕭書生該不會是女扮男裝吧？否則的話這也太娘娘腔了。

蕭書生覺得似乎有些失態。趕緊輕咳了一聲，說道：“若不是見你這身與眾不同的模樣，我才懶得幫你呢。不過投之以桃，報之以禮，這次你該知道吧。”

他居然這麽說，卓然立刻有些驚訝。但是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似的：“好。在下也是有心酬謝，只是公子剛才說話，在下一直不好意思。我這就給你拿點小禮物來。”

蕭公子眼睛一頓，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。說：“你這人怎麽這樣？我不是跟你要錢。我不缺錢。”

卓然楞了一下。又趕緊把屁股坐回凳子，說：“那公子有何指教？有何要求盡管說。只要能辦到，一定鼎力相助。”

蕭公子朝房門努嘴，卓然會意，趕緊過去把房門關上重新坐回來。蕭公子才說道：“倒不是別的。我想跟公子討一首詩。”

“討一首詩？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。”

“嗯，就是我命個題，你寫一首詩給我。不過都算作是我寫的，明白了嗎？你開個價，我買。”

卓然頓時大跌眼鏡，這公子剛才說的正義凜然。好像他才是世人皆醉唯他獨醒，他才是兩袖清風，一身正義似的。現在居然花錢買自己的詩。

便說道：“呵呵，不就寫首詩嘛，行，你說吧。不用錢，算是我回贈你的，這叫有來有往，投之以桃，報之以李嘛！提筆兩個字的事情。”

蕭書生微笑，點頭說：“你倒是很識趣。若是你真要的錢，我拿了你的詩，咱們就再別見面。我不想跟貪財的人做朋友，既然你這麽說了，可見你視錢財如糞土，這樣的朋友倒值得交。所以你要真給我一首好詩，咱們這朋友就交定了。”

“行啊，你說吧。”

“與雪有關就行，字數啥都都不限制。”

卓然楞了一下，這也太簡單了吧。不過也難怪，遼朝是用漢文進行科舉，總不能指望契丹人的漢語跟漢人一樣精通。能寫出漢文詩詞就不錯了。試想，有幾個學英語的人能用英語寫詩的？

他背著手，在屋裏開始繞著圈思索著。與雪有關的詩俯拾皆是。但是必須切合對方身份才好。對方是女真人，要符合他的人物性格特征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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